资深媒体人 赵灵敏
刚刚结束的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通过了新党纲,推行强硬保守的理念,引发了很大争议。外界普遍认为,这份新党纲除了满足了共和党内保守派的政治诉求,对于共和党本身的形象以及罗姆尼竞选总统并不能带来好处。
在美国政治词典里,“保守”原本并无贬义,作为一种政治意识形态,它的特征大致可以概括为:尊重传统、支持共和主义、保持基督教宗教伦理、维护西方文明。在经济领域,保守主义者倾向小政府、低税收、少监管以及自由市场;在外交领域,他们崇尚强势政策、扩充军备,向全球输出美国意识形态。
但近几年来,共和党已经将“保守”推进到走火入魔的地步,其主张之极端让人咋舌。用《经济学人》杂志的话讲就是——今天,一个共和党候选人必须坚定以下几点:堕胎任何时候都是非法的;1200万非法移民必须被遣送回家,即便他们已经在美国住了几十年;4600万人没有健康保险都是因为自己的问题;全球变暖议题是个阴谋;任何枪械管理都是违背宪法的;任何形式的加税都必须被阻止。而在那些共和党人执政的州,上述的理念正在变成现实:关闭堕胎诊所,将伤害或杀死胚胎定为犯罪,给予持枪人更大的权利等等。
事实上,如果按照这种极端的标准,历史上很多知名共和党人都是不合格的:掀起1960年代保守主义革命的戈德华特认为堕胎是个人的事情;里根曾经离过婚并在任内加税;小布什则奉行大政府的理念。但问题是,今时今日,这样一些明显会吓退中间选民的极端主张为何能成为党纲?共和党为什么会被极端派劫持?
共和党极端化的最直接动因是奥巴马的上台。这植根于他们不能宣诸于口的种族主义,难以接受民权运动以来美国人口的多元化的现实,在内心深处不愿看到美国被一个黑人所统治。所以共和党先是声称奥巴马是一个秘密的穆斯林,出生于肯尼亚,尚在襁褓时被秘密偷运进美国,并声称夏威夷不同政府机关合谋伪造了奥巴马的美国出生证。无论有多少确凿证据——奥巴马的出生证明,他母亲怀孕后期在夏威夷的照片,夏威夷当地报纸对他出生的公告——都不能打破、改变他们的看法。
另外,南方共和党基本教义派的崛起,重塑了该党的性格。美国今天的由民主共和两党主导的两党制,是在南北战争后确立下来的。由于林肯是共和党,之后的一个世纪里南方地区在每届总统和国会选举中都成为民主党的大票仓,一直到1964年强硬的戈德华特击败温和的纳尔逊·洛克菲勒成为共和党总统候选人后才开始转变。这一转变的社会基础是当时的由民主党总统肯尼迪和约翰逊所倡导的民权运动。南部的民主党人因为不满黑人获得了和白人同等的权利,转而支持共和党。而南方共和党人中有大量在社会观念上非常保守的基督徒,他们较少关注经济的议题,但却更注重道德的议题,在诸如反堕胎、反同性婚姻、持枪权这类问题上决不退让。由于他们信仰坚定,并且有像教堂这样的组织网络,每当选举之际,他们通常能够很好地组织起来,在党内初选的时候就将比较温和的候选人打下去。
美国在金融危机中的困境和社会贫富差距的扩大,也助长了极端化的倾向。1988年美国人的平均收入是33400美金,2008年平均收入是33000美金,也就是说这20年期间收入不但没涨,反而下降。同一时期最富有的1%美国人的收入增加了 33%。出现这种变化的一个重要原因是经济结构的变化和全球化,大量蓝领职位转移到海外,知识经济使得教育程度和成功直接挂钩,而美国成年人中有大学文凭的不到三成。因此这一过程中最大的输家,就是高中毕业但是没有大学文凭的白人中产阶级,这些人因此成了立场极端的茶党运动的中坚。有马里兰大学的政治学者发现,房屋抵押赎回权丧失多的地区,例如亚特兰大的郊区,正是茶党力量最强大的地方。
以上因素的共同作用,使得共和党的极端化几乎不可避免。而这种倾向也渐渐传导给了民主党。奥巴马上台之初,摆出的是 “超党派”和“后党派”的姿态,但因为得不到共和党的回应,加上奥巴马本人过于强烈的“底层”情结,民主党的“社会主义”色彩也日甚一日。这样交互作用的结果,是美国政治整体上的极端化。《华盛顿邮报》和哈佛大学的联合调查显示,有66%的共和党和62%的民主党人自认持有“强烈”的党派见解,而14年前的比例分别是41%和45%。认为政府对日常生活控制太多的共和党人,从1998年调查时的39%,增加到63%。强烈反对这个说法的民主党人,比例增为上次的两倍;主张管制企业对保护公共利益是必要的民主党人的比例是共和党人的两倍。
这种现象的直接后果是本次大选被负面宣传所覆盖。自年初到现在播出的电视选举节目中有75%是负面宣传,而上次大选同期这个比例仅为9%。奥巴马和罗姆尼都承认,这次大选的头等大事是经济,但实际情况是,两党的首要任务是相互抹黑对方,荒诞的指责、离谱的广告层出不穷。不久前更有5名共和党议员发表致美国国土安全部、司法部以及联邦调查局等执法机构的公开信,要求调查埃及穆斯林兄弟会渗透美国政府的情况。信中还煞有介事地爆料称,国务卿克林顿身边的高级女助手阿贝丁极有可能是穆兄会的卧底,引得美国社会哗然。
这样针锋相对的较劲,在过去几年已经多次造成美国政治生活的危机。而从未来看,极有可能出现的情况是奥巴马以微弱优势再次当选,共和党控制的国会则和他变本加厉地死磕。这说明,既定的政治框架已无法解决美国社会越积越多、日益严重的政治经济和社会问题。虽然和欧洲等世界其他地方一样,这种极端化还没有达到宪政危机的程度,但深层次的变革,却已经迫在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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